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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湮微笑起来了,看着眼前已经长成英俊青年的弟子,眼神却是悲悯的,“地窖里面那唯一活着的孩子。”
“师父……”
再也无法压住内心翻涌的急流,云焕只觉膝盖没有力气,颓然跪倒。
他握紧了手,将头抵在榻边,几不成声地哽咽,“师父。”
十五年前曾经惊动帝都的绑架事件,如今大约已没人记得。
继沧流历四十年的霍图部叛乱后,沧流历七十五年,砂之国再次发生了小规模的牧民暴动。
曼尔哥部落有牧民冲入了空寂城,掳走城中十八名沧流帝国的冰族平民,转入沙漠和镇野军团对抗,并试图要挟帝都改变一些政令。
但帝都发出了铁血命令,驻地的镇野军团放弃了那些人质,对曼尔哥部落反叛的牧民进行了全力追杀,深入大漠两千里。
三个月后,叛军的最后一个据点被消灭。
这场小规模的叛乱,早已湮没在沧流帝国的历史里。
还有谁会记得牧民暴动的时候掠走的冰族人质里,只有一个孩子活了下来?
只有空桑女剑圣还记得打开那个地窖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一个不成人形的孩子正发狂般将头用力撞向石壁。
看到有人来,他立刻拼命挣扎着爬过来,穿过那些已在腐烂的族人尸体。
双手被铁镣反铐在背后,流着发臭的脓液,露出雪白的牙齿,拼命咬着她从怀里找出来递过去的桃子,如同一只饿疯了的小兽。
抱起那个八九岁孩子的时候,她震惊于他只有蓝狐那么轻。
显然镇野军团已经放弃了解救冰族人质的希望,而被追杀的叛军也遗弃了这些无用的棋子,将那十几个冰族平民反锁在沙漠的一个地窖里。
她无意中发现的时候,大约已经过了半个多月,里面的尸体都已经腐烂。
她只带出了唯一活着的孩子。
而那个孩子畏光,怕人走近,经常蜷缩在墙角,习惯用牙齿叼东西,从周围人那里抢夺一切能找到的食物。
显然是双手长期被绑在背后,才形成了兽类的习惯动作——那些暴动的牧民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在这些平日作威作福的冰族人身上,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折磨孩子的身心,先是把他饿了很久,然后对其肆意毒打和凌辱。
她甚至无法问出一点头绪来——因为那个孩子已经失语,只会说很少几个词语:姐姐、父亲、空寂城。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已经在这次叛乱中被暴民杀死了,而孩子的姐姐早在五年前被送入帝都参加圣女大会,幸运当选,再也不能回到属国。
她将那个幸存的孩子带回古墓,尽量温和地对他说话,消除他的敌意。
那个孩子如小兽一样依恋着她,每天要偎在她身边才能睡去,半夜醒来如果见不到她就呜咽着四处寻找——她花了足足一个月时间才把这个孩子接近崩溃的神志慢慢稳定下来。
可气衰竭的她又将进入休眠期,不能负担起抚养这个孤儿的重任。
她决定将那个孩子送回空寂城。
离开古墓的时候那个孩子却不曾哀求哭闹,只是死死抓着她的衣襟,眼神亮如小兽,透出几分令人畏惧的疯狂和野性。
她只有点了他的昏睡穴,送到了城中大营旁,偷偷看着他被镇野军团带走后,才放心离去。
那样举手之劳的救助在多年的隐居生活中有过很多,她很快就将其遗忘。
以后的好多年,她也没有再碰见那个孩子,直到那天霍图部的一群牧民孩子忽然拥进古墓,将她惊起——在一群高大的砂之国牧民孩子中,她注意到里面一个瘦小苍白的少年,浅色的头发,略深的五官,苍白的肤色——显然是冰族的孩子。
她警惕起来。
然而在一群孩子开始打架时,她一眼便认出了他。
那样的黑暗中闪烁着冷光,不顾一切抢夺抗争的眼神……尽管活了那么多岁月,她依然能清晰地从记忆中迅速找到同样的一双眼睛。
是那个孩子回来了么?微微笑着,慕湮如同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一样,轻轻抚摩着帝国少将的头发:“是的,我一开始就认出你了,焕儿。”
云焕有些茫然地低声问:“为什么您从来不说?我以为您早就忘了……”
“那时候你还小,我想你也不愿再提起那件事吧?有些噩梦,是要等长大后才敢回头去看的。”
慕湮叹了口气,轻轻将他的袖子卷下来,盖住伤痕累累的手腕,“而且你也不说。
我以为这个孩子也早不认得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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