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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车前的马,身上也只有几块并不鲜明的深色软布作为装饰。
可金明池中,满堂富贵,人人宝马银鞍、雕车锦衣,这两辆马车,虽异常干净,却也,太过于浅朴了。
一时之间,众人各自停下手中酒杯,探寻似的,往马车边上看去。
车声辘辘,在石板路上沉沉碾过。
细麻的车帘在风中微微拂动,是在月色下浆洗了无数遍之后的清雅。
针脚一定也是细密、素色的,像江南木楼上飘摇出无数烟雨的薄雾……
那两辆车,在泼天富贵中,带来了一整个浅净江南。
秦顾正转动手中琥珀色酒杯,此刻也不由一怔,继而举杯一扬,自嘲般笑道:江南楚家,乌衣风流,今日始见。
待车静静停了,后车柔软帘布一掀,素衣青年淡淡笑着,从车内拂衣而出。
薄旧春衫,有草木清新气味。
他在草中稳步前行,衣带辗转出江南琼山,碧海秋水。
微微低头的瞬间,才看见那光洁明亮额角上,嵌着的明澈双眼,里面跳动着飞扬洒落的意味。
待他走到前车,掀开车帘,迎出另一人,周围人的酒杯都顿了一顿。
衣衫拂荡,鹤姿鹄颈,是一整个苍山茫茫,晓天郁郁。
楚家诸子,沉稳内秀当属楚云平,潇洒清扬当属楚云歌。
这两位,便是楚家家主所出,楚家四郎楚云歌与他大哥,楚云平了。
底下安静了片刻,继而喧闹起来:&ldo;楚家世兄,来迟了,该罚!&rdo;
楚云歌挑眉一笑,寻了处桌子跪坐下,一边自斟一杯,一边道:&ldo;京城繁华,一时贪看,叫诸位见笑。
&rdo;
他们二人静坐一处,容貌虽颇为相似,气质却是迥异。
一个是千里飞莺,一个是故冬薄雪。
一边的舞姬踌躇半晌,眼神落在楚云歌净秀的手指上,原本飞旋得热切心绪,一时竟平息下来。
可怜楚云歌,本在江南就贪看满楼红袖,到了天子脚下,反而在大哥身畔束手束脚。
就连方才想要柔声劝慰身边胡姬,也听见大哥的手指在酒杯薄壁上不轻不重,缓缓敲击了一下。
由是大为头疼,寻了个理由走出席宴,绕了几道回廊走到高楼明屋下,经由女官指引,走到湖畔高石上,看满园风华,桃红杏粉,浓丽异常。
石畔有石桌,桌上有酒壶,想来是给四处游走的客人预备下的。
他眯了眯眼睛,手指一勾,瓷质的酒杯在桌上落下,发出脆生生响动。
离得远了,那些旖旎丝竹,飞舞觥筹都被花柳山石隔在幽深庭院之外。
早春金灿灿明媚非常的阳光从假山缝隙里射进来,无数微尘在飘动,像金雾。
他望着微尘,想,这儿与江南正是大不同的。
又想,人生之乐,当有热血激昂。
而此刻,美酒在杯,少快刀一柄。
正这么想着,刀来了。
即便后来无数次想起,他也觉得,那实在是一把平生仅见的,堪称美丽的刀。
长而微窄,带着迫人的明寒,水光泽泽。
在刀身尽头,划出柔顺的幅度来。
金色阳光下,浮着一层粉似的,玲珑又秀气,属于刀兵的杀气全然被那一分美丽掩饰得无影无踪。
可美丽的,究竟是刀,还是负刀的人呢?
糅蓝衫子,掠身而来,穿花分柳,与周围春色疏离出萧索的距离。
只看清了那一双幽深眼睛,安静平和,不像是用刀人的眼睛,反而让楚云歌想起:无数个薄雪将化的江南,被冬日暖阳一晒的冰晶,剔着点儿寒芒,又软软铺在乌衣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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