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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用石头垒了个灶,找点柴火,拿石片把腊肉外面的灰刮掉,放在锅里煮。
水热了,再捞出来,用刷子吃力地擦着肉外头熏的黑焦色,擦完成了蜡黄。
我负责切肉,一刀下去,热气直往上蹿,大厚肉片子,透明的油“滋”
一声。
叶嫂扭头喊:“你去地里找找有没有土豆。”
男人挖了十几颗回来,滚刀切大块,煮,炒。
居然还从哪家塌了的梁底下找出一塑料壶玉米酒来,大伙有了一点兴致。
把废墟清一清,露天摆了三张矮桌子,天已经擦黑,村里人舍不得点火,借着麻蓝的天上一点晶明的星光挤着坐,狗在膝盖底下蹭来蹭去,不扔东西给它,它就拿嘴拱你腰一下,往后一坐,眼巴巴望着。
叶哥一边扔点肉皮一边笑:“它好久没见着人了。”
陈威得拍这段,几米之外盯着机器。
村里人不觉得我们是来工作的,那个机器他们看惯了,就像他们的铁锹一样,直对着镜头招呼他“来吃嘛”
。
陈威坐在机器后面的石头上,扬扬手里的烟:“我抽完这根。”
我坐在桌上,文超的小叔是个年轻人,举起了小酒盅:“地震之后第一次这么多人见面,算个团圆酒,来。”
这一杯下去,我的胃里像着了火一样。
文超的小叔叫志全,他的女儿也在县城上小学。
我们跟他一块去挑水,路上遇到一个不认识的村里人,跟他打招呼,“嗳”
一声,男人之间那种口气。
那人偏过头对我说:“是他把我儿子从土里拽出来的。”
志全听了却脸色一黯,不说话,走着走着,拿树枝抽了一下路边的石头。
晚上火堆边上我们才谈这事。
他说:“我爱人就是怪我这事,我原来是军人,她知道如果我路上没耽误,去了一定能救出我女儿。”
我想说他已经尽力了,这是无能为力的事。
但觉得这话没有意义,他也不需要我说什么。
四川人说“火落在脚背上”
,这个痛别人明白不了,烙着他,折磨着他,没办法了,喃喃自语一样说出来。
他说最难受的就是觉得孩子不会怪他,“她如果活着,要是写作文,肯定会写《我的爸爸》。”
火堆照明不够拍摄,罗陈坐在我左手边,举着我们带来的蜡烛,滚热的白蜡油流在手上,他没动,一滴一滴,火烛在风里蹿动。
志全说:“她那天早上说,爸爸,给我买一个冰淇淋,我没给买。
我就是后悔,两块钱一个的冰淇淋,我为什么没给她买?”
文超趴在他膝盖上哭得抬不起头。
志全摸着侄子的头发:“你爷爷十二岁讨饭到这里,才有这个家,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不要哭。”
片子里有只小猫,地震后幸存的,刚出生,找不着妈了。
小家伙细弱得站都站不住,常常钻在我的迷彩服深处,拼命吮吸,以为那黑暗温暖处是它的母亲。
小利爪把我抓疼了,我“呀”
一声,陈威就把它揪过来,竖在脸前,露着白肚子,夹着烟那只手指着它的脸,教育一顿。
猫一声不叫,可怜巴巴地在烟雾里眯缝着眼睛看他,他叹一口气,把它放下了。
文超也没有了妈妈。
我们送他的牛奶,他倒在矿泉水瓶盖里,用食指蘸着,一点一点让小猫舔,猫的脸比蓝色瓶盖大不了多少,尖细的绯红舌头一卷一卷。
吃饭的时候,他右手拿筷子夹菜,左手掌心里托一块大窝笋,给它练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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