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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2页）

当着外地人讲这种谁也不懂的&ldo;鬼话&rdo;、&ldo;鸟语&rdo;，不是存心不让人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又是什么？

为什么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因为上海人自认为是&ldo;高等华人&rdo;，是全中国最优秀最高贵的人种。

上海话，就是这个优秀高贵人种的标志，也是和&ldo;低等华人&rdo;（外地人）划清界限的重要手段之一。

因此，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一定要说上海话，而且要大声地、尖嗓门地、无休止地讲。

如果没有这个机会，也要想办法创造一个，就像暴发户们一定要想办法掏出&ldo;大哥大&rdo;在众人面前哇啦一顿以示牛气一样。

所以，上海人在外地，可能会比他们在上海还更爱讲上海话。

在上海，他们反倒有时是爱讲讲普通话的，因为那是一种&ldo;有文化&rdo;的表现。

但到了外地，尤其是五湖四海云集、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如火车上或旅游区），他们就一定要讲上海话。

因为他们不能容忍当地人不加区别地把他们混同于一般的&ldo;外地人&rdo;，也不能容忍别的外地人不加区别地把他们&ldo;引为同类&rdo;，当然更不能容忍其他上海人把自己也看成了&ldo;外地人&rdo;。

因此，只要有一个上海人开了头，其他上海人便会立即响应，兴奋而热烈地大讲其上海话。

这种心态，老实说，已成为上海人一种&ldo;集体文化无意识&rdo;，以至于连他们自己，也不会觉得是&ldo;故意的&rdo;。

但在外地人看来，这就是&ldo;故意的&rdo;。

你们上海人不是很&ldo;文雅&rdo;不是很&ldo;秀气&rdo;不是连吃东西，都只吃&ldo;一眼眼&rdo;怎么说起上海话来，就一点也不&ldo;文雅&rdo;，一点也不&ldo;秀气&rdo;，不只说&ldo;一眼眼&rdo;就拉倒还不是为了向世界向别人宣布你们是&ldo;上海人&rdo;！

的确，上海人在内心深处，是不大看得起&ldo;外地人&rdo;。

在上海，&ldo;外地人&rdo;这个概念，显然带有贬义，或者带有对其文化不以为然的意思，起码也表现了上海人的一种文化优越感。

1998年，我在上海博物馆参观赵无极画展，中午出去吃饭，依例要在手上绑一根纸条。

对过小卖部的店员一见大为惊诧，问其所以，我如实相告说这样就能证明我是中途外出，再进门时就不用买票云云。

于是这位女店员便回过头去用上海话对店里的人大发议论，无非说外地人到上海真是可怜，上海人如此欺负外地人也太不像话。

其实，只要是中途外出，不论外地人还是上海人，一样咯统统都要扎纸条的。

上海博物馆并无歧视外地人之意，这位店员的议论也未免有点无的放矢。

但即便在这种对外地人最善意友好的态度中，我们仍不难体味到上海人不经意流露出的优越感。

这种优越感其实是显而易见的。

你想，如果大家都，样，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没有是非对错之别，又有什么必要区分本地外地事实上，上海人确实往往是在表示鄙夷时才使用&ldo;外地人&rdo;这个概念的。

它往往意味着戆大、洋盘、阿木林、十三点、猪头三、拎不清、搞七甘三、脱藤落攀等等含义。

比方说，上海人一般都会挤公共汽车（他们挤惯了），有一整套动作程序和坐站规矩。

外地人当然不懂这些，上车之后，难免横七竖八、磕磕绊绊。

这时，上海人往往就会嘟囔一句：&ldo;外地人。

&rdo;这句嘟囔，就带有鄙夷的味道。

上海人文明，一般不会骂&ldo;他妈的&rdo;，则这时的&ldo;外地厂，也就相当于&ldo;他妈的&rdo;所以，在外地人看来，上海人嘴里的&ldo;外地人&rdo;，就是骂人的话，至少也表现了上海人对外地人的鄙夷和不满。

用&ldo;外地人&rdo;这个词来&ldo;骂人&rdo;（其实不过是不大看得起罢了），这在全国可是绝无仅有。

上海以外的其他地方，当然也有本地人外地人的说法。

但那多半只是表明一种事实，不带情感色彩，也不带价值判断，顶多有远近亲疏之别罢也就是说，他们可能疏远外地人，却一般不会鄙视外地人。

即便鄙视，也只是鄙视某些外地人（比如武汉人之鄙视河南人），不会鄙视&ldo;一切&rdo;外地人，更不会把所有的外地人都看作低能儿或冤大头，看作不可与言的&ldo;低等华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