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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是在说他,我是在说你。”
曼努埃尔忽然便打了个冷颤,爱人紧贴着他,声音从一个心口,通过震动,传到另一个心口。
“曼努,这么多年,你有好好长大吗?”
在被雄父抛弃,在雌父不得不为了他远走边疆的时候,在从“全世界最幸福的小虫崽”
的幻梦中摔下来的时候,在被无视的角落、马不停蹄厮杀着向上爬的时候——你有把自己好好养大吗?
你有走出那个痛苦的童年吗?
燕屿在现实里去过关小曼努的水牢,也在精神链接中去过——在第一次闯入曼努埃尔的精神图景里时,他便是那样苍白地被锁在黑暗和闷热潮湿的水里。
后来,完全虫化后,理智完全被本能覆盖,他的意识也躲在黑水之中——他真的从那段童年里走出来了吗?
他被摔碎的世界观、七零八落的爱、幼稚的期待,没有人给他拼起来,他就把那些尖锐的碎片胡乱塞进自己没愈合的伤疤里,伤口不会愈合,可是这些尖锐而坚硬的痛苦和恨,扎进他柔软的伤口上,也足够做他的铠甲了。
在燕屿眼里,曼努埃尔自己就还没长大,他怎么能养一个孩子呢?
这个世界里有很多人,潦草地被社会和激素催熟了,就自以为自己真的成熟了,是一个可靠的大人了。
穿得人模人样,法律给了他们坐牢的权利,别人也就把他们当成个完整的人。
但实际上呢?
这些不完全的人就像被羊群一样,被社会驱赶着,马不停蹄地在泥、草籽和瑟瑟的风中,生下个囫囵的粉红肉块。
用他们根本不健全的人格,在那懵懂的肉块上,再次重复一遍自己敷衍而悲哀的人生。
这些人实际是最不适合生孩子的。
你怎么能让孩子去生孩子、孩子去养孩子、孩子去教孩子——他们自己的心智都没有健全!
每人能否认曼努埃尔这个世俗意义上绝对的成功者,因为他拥有一切,所以他一定是健全的、完美的。
但爱人眼里,第一眼看见的永远不是他光鲜的徽章,而是那些流血的、愈合的、沉默的、能看见与已经看不见的,甚至是还没来得及发生的伤口。
爱是常觉亏欠,爱是能看到强大爱人身上最陈旧而微不足道的伤疤,并为此愧疚。
燕屿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曼努埃尔爱上他,从没有满足过,他总是在心碎、心碎和心碎。
爱就是痛苦,爱上一个残缺的人,就是要再一次打碎他,重新拼起来。
只不过以爱为借口,这次是他自己打碎了自己,忍着疼痛重新拼凑自己,试图变成一个契合爱人的模样。
他只是……他只是心疼他的爱人。
那颠沛流离的前半生,难道就要如此潦草地划上中止符号,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始人生的新阶段吗?
他不想要曼努埃尔生下一个孩子,在他眼里,这样高大而不可一世的军雌,也不过一个固执的、胆怯的,不肯走出仇恨做成的盔甲的孩子。
有一池湖水凝聚在眼窝里,灯光洒落在他的脸颊上,就像银辉落满湖面。
“抢夺、征伐、不顾一切地向上爬,你的青春岁月就像一个巨大的斗兽场。”
燕屿很怜爱地吻他,声音也湿漉漉的。
“你都没有好好把自己养大呀!”
他只是想把恋人重新拼完整——从他支离破碎的那一天起,重新孕育他一次。
“我们继续做好不好,继续做——”
成熟而低沉的、成年男人的嗓音急促而哽咽,曼努埃尔胡乱而急切仰头亲吻,或者说啃咬着恋人的唇。
太多太多悲哀的湖水要将他淹没,他在这样温暖的湖水里,无助而脆弱地想要抓住他的蛛丝。
世界上没有一艘专门为了渡他而来的方舟,只有一个从岸上朝他涉水而来的恋人。
原来被爱的第一反应是恐惧。
他那么熟练地去怨恨他爱的、又辜负了这份爱的人,因为轻车熟路,所以怨恨也不觉得痛苦。
可是当正常的爱给予他回应,他便无所适从地想逃了,太恐怖了,他会溺死的——这是世界上最温柔的陷阱吧。
倘若有一天这份爱被收回了,他会变成什么样?他是会变成塞基还是雌父?他好恐惧,他不想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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