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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芸看着李谨而今惧怕她的模样,不禁想起他两岁前,也曾黏在她这个母亲身侧,一步也不愿离开。
彼时裴芸也的的确确娇宠着她这第一个孩子,直到有一回宫宴之上,忽有一家贵妇,蓦然笑着将这两个年岁相仿的皇孙放在一起比较,大抵道她太过溺爱,才至于谨儿到了近两岁仍走得有些跌跌撞撞,且看起来过于依赖母亲,总伸手想着要抱,不似李谦那般走得稳稳当当,还知去寻旁人的孩童一道玩耍。
那贵妇名义上也算是长辈,且向来仗着年岁大说话不客气,加之她家是京中大族,瞧不上她裴芸的家世出身,便以教训的口气明里暗里说了些“慈母多败儿”
的话。
裴芸被当众下了脸面,本就难堪,偶一抬眸,便见她那先皇后婆母端坐在那厢静静看着她,秀眉微蹙,一言不发。
她便有些心下发虚,既窘迫又害怕,那时的她原就因着旁人看低而处处束手束脚,唯恐生出什么纰漏,遭了笑话,甚至牵连到裴家的名声,故而宫宴散后,回去的路上,她便不顾谨儿的哭闹,执意让他自己走,也不许旁人抱他,誓必要改了他总黏着自己的毛病。
她也是初为人母,不知如何教养孩子,其实心下也怕了那句“爱母误子”
,便也学着板起脸,肃色对待谨儿,从礼仪起居到学业功课,处处严苛,不教他落于人后,尤其是不落二皇孙李谦之后。
她不想让她的孩子因着她无端受人数落,希望他出类拔萃,受尽赞许,其中或也有着她的几分不甘,亦存有想以此证明自己,扬眉吐气,不教任何人轻看的心思。
只后来,那般心思随着年月愈发膨胀扭曲,她对谨儿的严苛也渐渐变了味儿。
裴芸强压下心底苦涩,笑着道:“我们谨儿向来聪慧,功课上自是不会差,可母妃并非想问这些,只想着你毕竟还小,而今正是爱睡的时候,先头要求你早起一炷香温习功课,似是有些过了,就想亲口告诉你,往后每日你可再多睡一炷香的工夫。”
到底是孩子,心思哪里藏得住,李谨霎时喜形于色,但转瞬却又敛了笑,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信誓旦旦道:“母妃之前的决定甚好,所谓‘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儿子并不觉困累,是儿子自己想早起的。”
裴芸看着他黑着眼圈,分明倦意丛生,还要应付她说这般子话,只想一巴掌呼在自己脸上。
她当真是造孽,才会让谨儿压根不信她这个母亲真心实意的关怀,而误以为她是在试探于他。
她知她的谨儿恐一时间很难再信她,想了想,只得道:“母妃之所以让你多睡一会儿,便是听说你这个年岁,若睡不足,恐对身子不益,就怕届时累出病来,得不偿失;再者,夜间好眠,日间方可精力充沛,自也能更专注听先生授课不是。”
李谨登时恍然大悟。
果然,他母妃改变主意,只是为着他的学业罢了。
“母妃说的是。”
他心下虽隐隐有丁点失落,但还是恭顺道,“儿子遵命。”
裴芸含笑眨了眨眼,“时候不早,快些去耕拙轩吧。”
李谨应声,临走前又偷着抬眸看了一眼,只觉母妃今日格外和颜悦色。
出琳琅殿时,他步子都轻快了几分,心下还想,要是他母妃每日都似今日这般温柔便好了。
此时,坐在殿中的裴芸遥遥看着儿子逐渐消失的背影,笑意却是淡了。
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些。
毕竟过了好几年,他们母子的罅隙已深,终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修复的。
她低叹了口气。
罢了,来日方长,至少一切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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