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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结论使我很不高兴,但这也是很后来的事。
当时没有人为死了人而伤心。
当时是革命时期,革命时期没有人会真的死。
在革命时期里杀掉了对方一个人,就如在工商社会里赚到了十几块钱一样高兴。
在革命时期自己失掉了一个人,就如损失了十几块钱,有点伤心。
这时候我们背上一段毛主席语录:“这种方法也要介绍到老百姓那里去,村上的人死了,开个追悼会,用这种方法寄托我们的哀思……”
,然后就一点也不伤心,因为伤心被这种程式消化了。
这种种程式就是高级智能。
因为有了这种种程式,好多东西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连死都不真了。
但多少还有些真实的东西:我入了迷地造一架完美的投石机(那东西是用来打死人的,但我当时完全没有想到它会打死人);在睡梦中和姓颜色的女大学生拥抱接吻,导致了梦遗。
这些事情虽然古怪,但是真实性就在古怪之中。
我还记得姓颜色的大学生rx房像两个桃子,每天早上醒来时眼睛都又红又肿;她把我掐得也真够疼的。
这就是真的东西。
因为毕竟还有真的东西,所以活着还是值得的。
我告诉x海鹰这些事,是要说明在一九六七年的秋天,姓颜色的大学生在我胸中只是很多事中的一件,但是她连听都不要听。
六七年秋天的清晨,你到我长大的那所大学去,可以看到我们家过去住的那座楼房呈现出一种怪模样,以前它不是这样,后来也不是这样。
有一个小个子从窗口爬出去,上了没有瓦片的楼顶上从容不迫地走着,脸上蒙了一条黑纱巾。
那个人就是我。
我对对面楼上打来的砖头不屑一顾,就算有一块大砖头就要击中我的头,也只稍稍弓一下腰,让它擦过我的领子;就这样向最高处走去。
当时没有任何事情让我害怕。
我脸上蒙着姓颜色的大学生的纱巾,它带有一点甜甜的香味,还有发丝沙沙的感觉。
后来我走到最高的地方,伸了个懒腰,看到四周朝雾初升,所有的楼房都裸出了水泥的骨架,露出了黑洞洞的窗口,好像刚发了一场大水。
空气是黄澄澄的,好像溶化了铁锈的水。
这种景象就像后来在美国看的那些劫后余生的电影一样。
我发誓,再没有一种景色让我这样满意了。
姓颜色的大学生从窗口爬上楼顶时不敢睁眼睛,需要有个人在一边拉着她的手引她到该抓的地方,然后再爬下去,托她的脚到该蹬的地方。
这个过程就像把一个大包裹拖上楼去时一样,那个人手里还要拿一根镐把,因为对面楼上的人看到有人以近似静止的速度顺着脚手梯往上爬,就会用大弹弓打。
他们投she过来的砖头飞到这里时速度已经相当慢,可以用木棍一一击落,但是也需要眼明手快。
这个人通常是我。
我从来没见过比她更笨的爬楼的人,而且她还敢说我是个小叭狗。
她简直又累赘,又讨厌,十分可恨。
但是后来我很爱她。
这说明可恨和可爱原本就分不清。
我和姓颜色的大学生爬地沟到海淀镇去买大饼,那些地沟是砖头砌成,顶上盖着水泥板。
从里面用灯光照着时,那些砖头重重叠叠,仿佛要向里面压下来。
那是一段不近的路。
我们俩都戴了涂胶的手套,姓颜色的大学生膝盖上还套了田径队员练腿时绑的砂袋——当然,袋里的铁砂倒掉了。
我告诉她说,进了地沟就要像狗一样爬,口袋里的东西都要掏出来,否则会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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