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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一个人能痛成那个样子,能难受成那个样子,似乎在这样的疼痛之下,死亡也变成一种甜美的归宿。
镇静剂,特效退烧药,特效退烧药,镇静剂,大量药品填鸭一般注入林乔的身体。
我握着他的手不断在他耳边重复我们设计好的那些未来,内心充满恐惧,声音却坚定无比。
黎明前有一阵他清醒过来,他的手瘦得厉害,却抚上我的头发,他微微叹息,对我说:“你不快乐,宋宋。”
我害怕得牙齿都在发抖,颤颤巍巍地回答他:“你生病了啊,因为你生病了啊。”
又哆哆嗦嗦地威胁他:“除非你好起来,否则没人能快乐,你不好起来,我一生都不会快乐。”
我几乎是跪在他床边,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加油度过这一关,林乔,等你好了我们就结婚,我都想好了,婚礼办在玉满楼,让周越越当伴娘,颜朗当花童,婚戒我要蒂芙尼的黄钻。”
婚礼的每一个细节我都提出要求,就像真的为此慎重考虑过,说出这番话时,心底一空,有一种奇异的释然,仿佛命运就此尘埃落定。
我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不要再让我失望,林乔,你一定要挺过来。”
他闭了闭眼,轻声说:“好。”
我将自己的未来交给一个谎言,却无暇顾及那意味着什么。
直到林乔终于退烧,身体状况恢复正常,那漫长的几十个小时,我的脑中始终是片空白。
之后的三个月是场噩梦,因为这一晚的前车之鉴,即便那些常规检查列出的各项指标都没有问题,我们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怖,你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整整三个月,神经绷到极致,我整夜整夜地失眠。
有好几次看到林乔的母亲在十二楼的转角处压低了声音哭。
我至今仍不喜欢他的母亲,但看到她那个模样也觉得可怜。
韩梅梅来过几次,有一天她问我:“你想过没有,万一林乔他……你会怎样?”
她没有将那个字说出来,她也在害怕。
人这一生,有些悲痛没法在脑中预演,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我会怎样?我只知道,无论如何,我已尽己所能。
这么多年,我学会的最宝贵的人生哲学,是尽人事,听天命。
而这一次,终于,命运没有再让我失望。
林乔跑完了这场接力马拉松,最后一次化疗,血检报告中癌细胞指标已恢复正常。
42.195公里后,寒冬悄然远去,我们迎来了万物复苏暖阳高悬的春天。
三个月里,大家背地里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每一次哭泣都像是在独自举行一个隐秘的仪式,要牢牢瞒住林乔,而终于在这一天,得到了一个可以在他面前肆意宣泄的机会。
林乔半躺在病床上,白色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有些空荡,他实在瘦了太多,他的亲人们依偎在他床边喜极流泪,五月的阳光透过窗玻璃落在他睫毛上、鼻梁上、嘴唇上,为他苍白的肌肤烙下一些暖的颜彩。
他的视线停驻在我身上,招手让我过去,他的亲人们会意离开。
偌大的病房一时空旷,我走过去坐在他床边,他垂头轻抚我的指尖,良久,抬头看着我:“宋宋,你一直让我好起来,我好起来了,来和你履约。”
我终于没能忍住眼泪,我想我的确是高兴的,但也是悲伤的。
这种大好时刻为什么我会悲伤,只有我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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