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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已经是精疲力竭,不过片刻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十分沉稳,半夜里矇眬醒来,那香气若有若无,萦绕在四周,仿佛一直透进骨子里。
暖气很暖和,他在迷糊的睡意里突然叫了声:“素素。”
四下里都是静静的,黑暗里只听得到他自己的呼吸。
他伸出手去,她蜷在床那头,她睡着时总是像孩子一样蜷缩着,蜷缩在离他最远的角落。
可是却摸了个空,连心里都空了一半。
他想起雷少功说:“明天就好了。”
彻骨的寒意涌上来,明天不会好,永远都不会好了。
这一天是腊月十四,城隍庙会开始的日子。
张明殊想着要约素素去逛庙会,偏偏家里来了许多客人不能走开,几位表兄弟都拉他打牌,他只得坐下来陪他们。
他心不在焉,只听大表兄问他:“听说你出钱赞助一个芭蕾舞团,是哪一个?”
他答:“云氏。”
大表兄却说:“云氏倒是有一个极出众的美人,不知你有没有见过?”
他听了这话,不知为何耳廓热辣辣地发烫,支吾了一声问:“什么美人?那些跳芭蕾舞的女孩子,个个都是很美的。”
大表兄说:“就是前几个月上演《梁祝》里的英台,啧,真是美,比起好些电影明星来都要出色。”
另一位四表兄就笑,“听听你这口气,简直是垂涎三尺,既然这样垂涎,为何不去追求她呢?”
大表兄摇着头说:“这事外人知道的不多,你们知道她是谁的女人?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去觊觎啊。”
张明殊问:“这位小姐是不是姓方?”
一面说,一面放下牌,问:“五条你们要不要?”
大表兄连忙说:“放下,清一色。”
大家推倒了牌算番给钱,哗啦哗啦推着麻将牌,四表兄笑着说:“明殊今天手气背,赌场失意啊,说不准是为着情场得意。
听你那口气,你和方小姐挺熟?”
张明殊还没有说话,大表兄却说:“我说的不是方小姐,我说的是姓任的一位小姐。”
张明殊听了这一句,直如晴天霹雳一样,手里码牌不由慢了一拍,停在那里。
四表兄依旧嬉皮笑脸地,“你这样色胆包天的人都称不敢,我倒想知道这任小姐的来头。”
大表兄说:“我也是听我们家老爷子说的——听说是三公子的禁脔,谁敢去老虎嘴里夺食?”
四表兄问:“哪个三公子?难道是慕容三公子?”
大表兄说:“除了他还有谁?那任小姐确实生得美,可惜不爱笑,不然,一笑倾国也当真。”
他们两个讲得很热闹,不曾留神张明殊的表情。
直到他站起来,大表兄才错愕地问:“你这是怎么了,一脑门子的汗?”
张明殊说:“我头痛得厉害。”
大家看他面如死灰,都说:“定然是受了风寒了,脸色这样难看,快上去休息一下。”
张明殊十分吃力地说:“你们在这里玩,我去躺一躺。”
然后走到楼上去。
屋子里很安静,听得到楼下隐约传来客人的说笑声,小孩子的嬉闹声,麻将牌清脆的落子声。
他心里像有一柄尖刀在那里搅着,更似有一只手,在那里撕裂着。
那种滋味,第一次令他难受得无法控制。
他如困兽般在屋子里兜着圈子,最后终于忍不住,拿了大衣就从后门出去。
他出来不愿让家里人知道,走到街口才坐了一辆三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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