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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台里燃着青鼎炉,炭火烧得旺旺的,烛光温黄,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在鬼门关晃荡了三天三夜,她身上竟也干净舒适,不见一点儿薄汗。
赵媪和婢子们把她照顾得很好。
孩子们也是,孩子们也是干干净净的,眼睛虽红着,没有挂鼻涕泡泡,领口袍袖也没见一点儿脏污。
莫娘和乳娘们也把公子公主们照顾得很好。
唯有谢玄看起来没那么好。
他看起来憔悴得不成人样,那双素来犀利能堪破一切的凤目里泛着数不清的血丝,胡子拉渣的,怎么就熬成了这番模样呢?
赵媪扁着嘴巴拭眼泪,“娘娘吓死人了,大王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啦。”
她昏睡了多久,他竟就守了多久。
唉,这就是凤玄啊。
他肩上扛着整个晋国,怎么还是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呢?原本已经生了黑的华发,千万不能再熬得发了白啊。
不然,怎会熬出这一头的华发呢。
如今也才益发确切地体会到了四年那十月他究竟是怎样辗转难眠,苦熬过三百多个日夜了。
阿磐抬手去摸他的胡渣,那么真实的人,那么真实的胡渣,硬硬的,黑黑的,那么地真实可触惹人怜。
她望着谢玄笑,“凤玄。”
话还没有说完,鼻尖却先酸了起来,不知怎么就带出了哭腔,“我等到你了。”
他也没有厉害到哪里去。
你看,不过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令那人凤目之中水雾翻滚,继而骨碌就滚下了眼泪。
他可是君王啊,嘉谋善政的君王,在列国之间翻搅风云,操纵棋盘,这么简单普通的一句话,怎么就轻易地使他落了泪呢?
她在魏国中军大帐里等的人是他,在南国崇岚叠嶂深处等的人是他,在东壁大明台里等的人是他,在太行绵亘千里不见尽头的板栗林里等的人,也是他。
除了在北地覆满雪的山头里等过谢砚,这辈子要等的人,再没有旁人了呐。
这些事,他大抵是从来也不知道的。
因了许多都不知道,因此才心生嫌隙,误会重重,可即便是有过那么多的嫌隙与误会,他也依旧力排众议,坚守本心,与她一同走到了这里,也一同走向了权力之巅。
可那含着眼泪的人笑,他说,“我已经知道了。”
啊,他都知道啦。
想来也是,这三日来,她说过那么多的梦话,他就在一旁守着,怎么会不知道呢。
知道啦,知道就好啦,这可真是一桩再好不过的事啦。
她告诉他这三日的见闻,一边说,一边掉了眼泪,“我梦见了从前的许多人。”
那么清晰又真实的地方,仿佛真的去走过一番、活过一遭。
身上软绵绵的,虚乏没什么力气,神思却是如此地清明。
“不管他们从前是怎么走的,有没有怨恨,他们没有拉着我去更深更黑暗的地方,他们都冲我笑,催我快点儿离开。”
“凤玄,我在梦里想,权力争斗不过都有各自的立场,也许有人因此生了执念,走了极端,用了些肮脏血腥的手段,但哪有人生来就恶呢,归根到底,他们在自己的立场上,并没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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