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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实甚至没第一个告诉他,也没个商量,就那么随随便便的,像是丢掉一个包袱似的,把这事儿通知了詹伯。
詹伯已经很久没踏进过他的院子了,有了辛实,他见到詹伯的时候变得很少。
因为少,所以詹伯拍门叫醒他的时候,他睁眼,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甚至等不到詹伯去把辛实叫过来,硬生生忍着膝盖疼,自己搬腿下床,坐上了轮椅。
从开刀到今天,二十余天了,这是他头回真真正正用自己的腿落地,同踩刀子也没什么区别,可再疼,没他心里疼。
难怪辛实这几个礼拜,日日忙着去做窗户,两只手上的伤好了又坏,坏了又好,他分明是急着赶工,好快快地离开辜家。
这些好日子,他居然一点也不留恋。
来的路上,辜镕有一肚子的怒火想要冲辛实发,想问他那我算什么?还想问,你当初说得好听,我想去哪里,你就跟我去哪里,这句话还算不算数。
最想问的是,走了,还回不回来?能不能别走?
到了院门口,辜镕却并不长驱直入,而是抬手示意停下。
车轮停在平整的青石板上,停下以后,他也不开口,只沉默地远远盯着辛实流了汗的侧脸瞧。
辛实看上去很累,很累也没停过手,用两只受了伤的白手,在皂角打出来的泡沫凉水里泡着。
辜镕并不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辛实还要忙这么许多的事情。
他一直不愿意辛实去修那几扇破窗户,甚至阻挠他,因为他把自己当辛实的正事。
今天他才晓得,他是完全地本末倒置了,修窗户才是辛实心里以为的正事,照顾他不是。
那几扇窗户,来的路上他经过了,每扇都有一个正常男人那么高,上头镶满了大大小小的贝壳,那么漂亮,是种耗了心血的漂亮,一定废了这个傻小子不少的力气和心思。
伺候他不是辛实的正事,可辛实也没抱怨,这一两个月,从早到晚的,没停下过,夜里还要替他揉腿。
辜镕只觉得心里针扎似的疼,辛实在他面前总露个笑脸,他就觉着辛实过得不错,可辛实其实每日都在他瞧不见的地方受累,甚至累惯了,根本没觉得自己多么累。
此刻,他突然发现,自己没脸来责怪辛实,也没资格问辛实要个说法。
辛实从没骗他,也没打算瞒他什么,他之所以不知道辛实打一开始就会走,是因为他也从没想去问过辛实,问他是为什么要来马来亚,问他一个人来异国他乡害不害怕,问他将来想做什么。
甚至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辛实有个亲生的大哥。
他要是问了,辛实保准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可他什么都不去问。
辜镕木着一张脸不张嘴,詹伯也不敢声张,噤若寒蝉地站在后头。
两个人就那么站在原地,看辛实利索地搓完盆里那件衣裳,踮着两只白瘦的脚把拧得半干的衣裳晾在衣架上。
洗完衣裳,辛实在房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他抱着膝盖,在发呆,想了半天,仰头把一张尖瘦的年轻脸蛋露在金灿灿的太阳底下晒了晒,眯着眼转身进屋了。
他那屋里什么消遣的也没有,他白天也不爱睡觉,他是回去擦身换衣裳,好干干净净地去伺候辜镕。
辜镕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声音:“回去吧。”
辛实总感觉辜镕已经知道他要离开的事情了。
他进屋的时候,辜镕已经起了,坐在床上翻着一本书,可半天也没见翻一页。
可他不确定,因为辜镕也没发火,同他说话也还是温温和和,只是不大笑了,看着有些苦闷。
但是到了夜里,他就确定了,辜镕确实知道了。
用完晚餐回屋的路上,细碎的轮椅声里,辜镕突然出声,说:“暹罗在打仗,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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