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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长延将手搭在剑柄上,缓缓转动剑身。
沉重钝拙的大剑发出沉闷的响声,比起武器更像一块压在他身上的石碑,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武器并不好用,真正的武器不是剑,而是握住剑的主人。
光洁的剑身上排列着一道微凹的铭文,昭垂下眼,凝视着剑身上凝成一线的血,从铭文的凹槽中滴落。
“CUSTODIA(守护)。”
舒长延轻声念出剑身上古庇涅语的铭文:“这柄剑名为处刑人之剑,是最初一代行使者的武器,那个人死后,当时的议会投票决定将它保存在联合大厦最高的悬梁处,老师叛变后唯独带走了它,死前又将它交给了我。”
“离开新地之前,我一直憧憬着庇涅的模样。”
他侧过脸,眼窝投下一小片阴影,浅淡笑意不达眼底:“后来我站在这里,发现并无区别。”
来到舒家之前,他还有一个父母取的小名,自古庇涅语翻译,意为英雄,这单薄的含义比起名字更像编号的前缀。
进入军部后,老师赞叹他是天生的武器,独具作为剑的漠然,与人羁绊寥寥。
他是没有异能,与潘多拉绝缘,被刻意制造出的“凡胎”
。
在命运浩然的阴影下,他抬起头窥见些许轨迹,也只有平静的孤独。
少年青涩被现实摧枯拉朽般抹去,他年少时所有的困惑、怜爱与恋慕都献给了鲜活的,站在那里的,无拘无束的她。
她只要在那里,他就会爱她。
“比起守护庇涅……我想守护更具体的东西。”
莫名的巨大的哀伤从他蓝色的眼睛里涌出来,舒长延无声仰头,疲惫的罅隙不断膨胀,裹挟着他往下坠:“为什么要成为行使者——我贫瘠的梦想归她所有,那个雪夜,我决定成为强大的、令她骄傲t的哥哥,她的英雄。”
舒长延缓缓拔出剑身,松开手,任由手中剑沉重砸在地上,转身离开,他没有带走任何武器,双手抱起她的身体。
“你说得对。”
他唇角向上弯起,声音如微风般柔和:“如果不是为了守护她,举起剑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
经过漫长的冷风吹拂,温暖终于开始重新发酵。
她的死和舒长延一起消失在庇涅的太阳下,曾经的行使者带着她逃亡了很久,或许是庇涅也觉得为此损失大量人手而不值,或许是觉得他已经随着她一起死了,前来追杀他的人越来越少。
舒长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车,成为庇涅重点通缉对象的一段时间,他驶向庇涅以西,国界外是一片战争遗留的无人区,荒蛮到一无所有的干涸土地曾经有人居住,因为反抗战争造成的大规模异能破坏,这里曾经的住户都退居到了更北的一小片区域,看周边大国的脸色过活。
无垠的土地线条起伏、一览无余,看不见起始,仿佛一头连着过去,另一头连着未来。
步行时,舒长延像小时候一般背着她,她手上拴着一条红绳,和他的左手系在一起。
走过遍布伤痕的土地,夜晚的银河贯穿长空,璀璨星光将地面照成一道浅银的脉流,残酷而宏大。
托昭的福,他帮她静止时,虽然把她困在其中,但一瞬间大量涌入的潘多拉给了她反应的可能,她现在能隐隐约约看见一点东西,比板正的尸体强一些。
那一抹璀璨的光辉落在眼里,她还是想不通舒长延在想什么。
逃亡的几个月他很少睡觉,但还是会停下,偶尔看看她安静阖眼的睡颜,只是无法注视太长时间。
他的听力太敏锐,随着时间的延长,他能听到很多杂音,却唯独听不见她的心跳声,她脉络跳动的声音。
哪怕一具尸体,也有生命腐朽的声音,她静止的生命却是完全阒寂,无法感受的。
庇涅逐渐放弃后,他带着她重新回到庇涅,住在新地的旧楼中。
虽然环境又破又烂,叶子上都沾着黑色的污垢,天空中不知为何如同中毒般漂浮着不同颜色的云彩,落脚的地方却被他收拾得新而干净,并不匮缺,舒长延总有办法。
舒长延为什么明明能离开庇涅,却要冒着风险回到这里,大概还是为了她。
设身处地,如果换作是她,也会想方设法弄清楚。
新地的存在虽然被庇涅主都居民诟病已久,只有真正用到无须验证身份的便利,才会明白好处。
舒长延买了一辆轮椅,像照料活人一般照顾她,即便她的身体已经静止,他还是会帮她仔细地梳头、洗脸、清洗衣服,推着她晒太阳。
最让舒凝妙感觉他已经疯了的一点,是他居然还要定时定点让她去床上睡觉。
她几乎看不到他休憩的模样,偶尔半夜也能听到叮呤当啷的声音,月光从窗户外洒进来,她从模糊的视野里,望见他坐在轮椅面前,平静地拧好滑脱的螺丝。
发了很久的呆,他又拿起水笔,在轮椅上画了个丑丑的微笑小狗。
舒凝妙收回视线,无声阖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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