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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2页）

这样的鞭梢像刀子一样锋利，可以齐齐地斩断一棵直挺挺地立着的玉米呢。

这个人迈着罗圈腿快步疾行在车左侧，大挑鞭在空中抡个半圆，挫出一个很脆的响，鞭声一波催一波在小镇上荡漾开去。

十二只挂着铁钉的马蹄刨着路面，腾起一团团灰尘。

满载着日用百货的马车引人注目地冲进小镇，使树阴下的男人一下来了精神。

&ldo;刘起，原来是你小子！

火爆爆的大晌午头儿，干啥去了？&rdo;一个中年汉子从躺椅上欠起身来，大声招呼着赶车的汉子。

&ldo;黄四哥，好长时间没瞅着你，自在起来了，躺在这儿晾翅呐。

&rdo;刘起喝住牲口，回答着发问的中年人。

&ldo;大热天的，过来吃袋烟，喘口气，凉快凉快再走。

&rdo;

&ldo;可我的马呢？这新买的三匹马……&rdo;

&ldo;这是新买的马？三匹大马，还有这挂车？咦，小于，神气起来喽。

&rdo;黄四惊诧地站起来说，&ldo;快把车赶过来，让你的马歇歇，咱也见识见识这三匹龙驹。

&rdo;

刘起拖着悠长洪亮的嗓门轰着马，把车弯到树阴下。

他支起车架，减轻了辕马的重负，又撑起糙料笸箩倒上糙料，再到压水井边压上桶凉水，自己先&ldo;咕咚咕咚&rdo;灌了一阵，然后，&ldo;哗&rdo;，倒进笸箩，拌匀了糙料，便走进人堆里，从破破烂烂的褂子里抠索出一包带锡纸的烟来，慷慨大方地散了一圈。

几个男人站起来，围到马车前，转着圈儿端详那三匹马。

&ldo;好马！

&rdo;

&ldo;真是好马！

&rdo;

刘起眯fèng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圆睁着，左手两个指头夹着烟卷儿，右手抓着破糙帽向胸膛里扇着风，满脸洋洋之气。

他瞅着自己的三匹马，眼睛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目光迷离恍惚又温柔。

好马！

那还用你们说，要不我这二十年车算白赶了，他想。

我刘起十五岁上就挑着杆儿赶车，那时我还没有鞭杆高。

几十年来，尽使唤了些瘸腿骡子瞎眼马，想都没敢想能拴上这样一挂体面车，车上套着这样漂亮健壮、看着就让人长精神头儿的马。

您看看那匹在里手拉着梢儿的栗色小儿马蛋子，浑身没一根杂毛，颜色像煮熟了的老栗子壳，紫勾勾的亮。

那两只耳朵，利刀削断的竹节儿似的。

那透着英灵气的大眼，像两盏电灯泡儿。

还有秤钩般的腿儿，酒盅般的蹄儿，天生一副龙驹相。

这马才&ldo;没牙&rdo;，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个儿还没长够哩。

外手那匹拉梢的枣红小骒马，油光水滑的膘儿，姑娘似的眉眼儿，连嘴唇都像五月的樱桃一样汪汪的鲜红。

黑辕马还能给我挑出一根刺儿？不是日本马和伊犁马的杂种，也是蒙古马和河南马的后代，山大柴广的个头儿，黑森森的像棵松。

也说是我刘起的运气，做梦也不敢想能在集市上买上这样三匹马。

老天爷成全咱，这三匹宝贝与咱有缘分。

三匹马，一挂车，花了老子八千块。

为了攒钱买这马，我把老婆都气跑了。

我刘起已经光棍了一年多，衣服破了没人补，饭凉了没人热，我图的什么？图的就是这个气派。

天底下的职业，没有比咱车把式更气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