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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好听的吉祥话,水榭之内侍奉的宫人当即也跪了一地随陛下恭贺双喜,一旁的宋明真见状笑而拜曰:“看来臣今日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便就托大请太后与陛下开恩赦臣迟来之罪了。”
他说时眉眼俱笑、兄妹间独有的亲昵之感当即显露几分,卫熹情绪高涨一时也起了与臣子玩笑的心思,遂调侃道:“宫中赏罚一向分明,中郎将一误寿宴吉时二无悔过之心,却要朕与母后如何开恩啊?”
宋明真闻言笑意愈浓,又拱手对幼主一拜,口中先呼一声“冤枉”
、继而侧身露出手中一个三层的食盒,道:“臣岂敢不知悔过?自已备下薄礼向太后请罪。”
说着又将盖子揭开、露出内里藏的佳肴美酒,其中一道菜品颇为眼熟,鱼叶斗成牡丹状、即熟后呈微红色,隐约是……
宋疏妍的心思本还绕在战事上、此刻却忽被分了神,认出那是钱塘的名吃玲珑牡丹鮓,过去她还养在外祖母身边时便最喜欢吃——乔氏商门虽不显赫却也富庶,家中庖厨手艺都很出挑,这道菜做得最好的却是外祖母身边的孙妈妈,刀下鱼片嫩薄不带一丝腥气,伴清粥而食总是开胃。
“她如今懒怠,也就是为哄你这小祖宗吃饭才肯亲自下厨,”
外祖母兴致好时偶尔也会调侃上几句,“可要记得多用些,以免被她寻着借口往后再不肯动瓢碗了。”
如今想来那正是她一生中最欢乐自在的时光,远离长安与金陵,最大的苦恼也就只是舅舅舅母偶尔的挤兑,可叹现下这些待她好的故人都已一一离去,甚至八年前伴她入宫的崔妈妈也因年迈而离宫还乡,她身边已再无半点与钱塘相干的痕迹了。
——但勉强地……那人也算与钱塘有关。
他曾陪她一同游过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更曾在宁静温柔的石函湖畔同她一起吃过这道玲珑牡丹鮓,她还记得当时他被腌鱼的腥气呛得咳嗽了几声,便连那颇负盛名的余杭酒都未见得合他心意——她却永远记得那一晚的微风与月色,湖心岛上潋滟的琼英于一夜间开满,他低眉在花树下看她,让她以为此后便可在他怀中躲藏一生。
“中郎将这礼送得巧,朕方才还预备叫人传膳,”
幼主尚不知他母后心头千回百转,只仍兴致颇高地继续与宋明真闲话,“这是何处的菜色?在宫中可没见过。”
“回陛下,江南小菜不比宫中御膳,粗陋得很,”
宋明真欠身答,“只是有些余杭风味,或也能算是个新鲜。”
“余杭?”
卫熹一听眼登时亮了,“听闻母后过去曾久居钱塘,如此说来也算是故乡味道了。”
一顿,又回头对宋疏妍笑道:“不过究竟是否地道还须母后亲自品鉴,若是不好可不能免了中郎将的罚。”
水榭之内欢声笑语,却到此时才真正有了几分“家宴”
味道,只是身在此间的颖川侯却忽而成了一个“外人”
,幼主看了对方一眼、心想总不该让这位功勋卓著的权臣太过尴尬,思来想去还是上前主动搭了一句话,说:“方侯……”
张口之后却又语塞,大约心底对这位权倾朝野的君侯终归是有几分畏惧的——他是那样不苟言笑威严冷峻、甚至比已故的父皇更令人生畏,他对他的态度亦难免复杂,在敬重顾忌之外更有几分难言的依赖……
一旁的王穆已看出幼主有挽留之意,身为宫中第一的解语花又怎能让陛下烦忧?自要立刻体贴地从旁开口、恭请君侯一并落座入席为太后祝寿;那时方献亭神情不变,语气亦显得很淡泊,推辞道:“臣今日入宫是为禀奏幽州军情,若坏家宴天伦恐是不妥……”
而实际这话却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旁的宋明真都有些无奈了,暗道三哥明明为妹妹专程遣人去钱塘请了庖厨到金陵、要把东西送入宫却偏偏须借他的手,为寻由头一并面圣还得把白日就到的捷报压到入夜时分再奏,好容易见着妹妹了却不肯下王穆送到眼前的台阶,可真是……
“陛下金口玉言,君侯又岂可辜负圣恩,”
他连忙又将那台阶筑得更坚实些,真怕三哥果真就此转身走了,“莫非还需太后亲自来请么?”
说着便半笑半真地看向妹妹,其实心底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他在鼓动妹妹与三哥重燃旧情?让一国太后与五辅之首暗通款曲?他们早就是不可能的……只是他这个旁观之人总感到些无用的酸辛遗憾罢了。
宋疏妍那时同样感到犹疑,又在下一刻察觉了方献亭似有若无的注视——她知道东西是谁送的、也知他是有意挑在今夜入宫,唯一不懂的只有他的心——扬州之后她已不再有什么指望,那条大江终究只能渡一个人,他与她无论十年前后都不曾有缘同乘一舟。
……那他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是终于有些可怜她了……所以要来安抚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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