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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原本的艳阳天下起了小雨,霏霏湿意自窗棂里钻进来,将零落的欢好驱散干净。
阿罗仍旧一袭鸦青的袍子,长发拢到一边,行至桌前,探手扶着早便凉透的紫砂壶,轻轻捂了捂,里头的水便冒起了细小的气泡,有白雾自壶嘴里抽出来。
阿音一面坐到桌边,一面系着领口的盘扣,熟练的动作像是关闭散场的戏台。
几缕发丝贴在濡湿的脖颈间,和着杏眼桃腮,似落幕时散了一地的瓜子壳,令人遐想地昭示着方才名角儿的风采。
阿罗将扣上的紫砂杯翻了一个过来,替阿音斟上一盏茶,她的眉目仍旧温软而柔弱,带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清幽,仿佛同阿音被翻红浪的是旁人。
她弯唇莞尔,仍旧是十分矜持而有礼节地喊她:“阿音姑娘。”
阿音接过茶水,囫囵吞了一口,有鲜嫩的茶渣子沾在嘴边,她只扯了绢子略微一扫,扫清了半点未被阿罗尝尽的胭脂。
阿罗问她:“阿音姑娘,是头一回同女子共赴巫山?”
仍旧是文绉绉酸腐腐的,同木兰没什么两样。
阿音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将绢子叠成小兔子的模样,又抽了叠成小耗子的模样。
半晌才学着她的语气回道:“何以见得?”
阿罗道:“你方才神魂颠倒时,喊了十三声李十一。”
阿音一怔,笑道:“是么?”
阿罗将嘴边的茶搁下,埋头恬静地望了望自己的右手,翻来覆去瞧了一遍,又轻轻地揉起手腕子。
阿音噗嗤一笑,咬了咬嘴角又眯起双眼怅然道:“你阿音姐姐我便是这样稀奇的姑娘,最是洒脱不过,最是不洒脱不过。”
阿罗未追究她的言下之意,只皱起眉头:“姐姐?”
她当然不晓得,寻常人面前,阿音的辈分通常是姑奶奶,若她肯自称姐姐,已是天大的体面了。
阿罗好生想了想,似笑非笑:“我如今两千一百三十余岁了,你却说,是我姐姐?”
阿音没想到这一层,乐不可支地抖了抖肩膀,从善如流地更正道:“你阿音妹妹我……”
她不大说得下去,破冰般笑了,眉眼弯弯,嘴角弯弯。
她许久未笑得这样透彻又清亮,像从未经过劫难的少女。
阿罗但笑摇头,还要再说,却听得五钱敲了敲门,道:“李姑娘来了。”
阿罗低下头,“唔”
一声,右手一挥将室内遗留的气息隐匿了,布了一层瓜果的清香。
五钱推门,将李十一宋十九涂老幺三人迎进来,宋十九见着阿音,小碎步跑过去挨着她,涂老幺至对面落座,将正对着阿罗的位置留给了李十一。
李十一未有什么寒暄的心思,只对着阿音道:“如何?”
阿音的神情敛得十分好,不消几秒便转圜过来,将李十一昨儿嘱咐她试探木兰一事说了,又一五一十复述了木兰的反应。
李十一点点头,同她猜想的差不离。
她于是对阿罗道:“我猜,木兰不是木兰。”
阿罗手中的茶盏底部在桌面上轻轻一磕,稍停了停才安生地放下去,她抬眼看向李十一,蹙眉确认道:“木兰,不是木兰?”
李十一反问:“出征十二年的武将,身手不大好,钟爱的也是煮汤刺绣,阿罗姑娘瞧着,寻常不寻常?”
“木兰向来不爱同人打交道,”
阿罗道,“她战功不大好,我也曾疑过,可我曾借了府君的神荼令翻阅典籍,她的籍贯年岁,生辰死令,都同花木兰对得恰恰好。”
一人有一人的命数,世间无二,这便奇了。
心潮澎湃,无限幻想,迎风挥击千层浪,少年不败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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