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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姐这下是真的烦了。
她走进里间,从热水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仰脖子喝干了。
再往楼梯上爬了几步,想起阁楼上老人早已经睡觉,又停下来。
反身坐在了楼梯上,抱住膝盖,说:“我的姑奶奶!
这么晚了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逢春动了动嘴巴,千言万语都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只有眼泪先扑簌扑簌流下来了,她又要强烈抑制自己不要哭,于是肩头抽耸得厉害。
蜜姐说:“好吧好吧。
我想起来了我忘记了给你钱。”
蜜姐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逢春。
这是骆良骥下午给逢春的小费。
逢春不接,哭腔哭调地说:“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要这个钱!
这钱我不要!”
“错!”
蜜姐把弄着钞票,说“如果今天你一定要我说点什么,我只有一句忠告给你:钞票就像婴儿一样无辜,你任何时候都不要拒绝它。”
蜜姐再一次把钞票递过去,严厉地说:“拿去!
这是你的劳动所得。
难道还真的要我去带你儿子吃麦当劳?我哪有这个时间。
拿去拿去!”
逢春只得走近蜜姐,接过了钞票。
蜜姐一不做二不休,她想,那就索性不睡了,今夜一定把问题解决了算了,要不然似逢春性情这样痴又这等倔,还不知道以后会闹到哪步田地?蜜姐宋江涛夫妇往上三代,老街坊都知根知底,从来都无条件信任,不要啰嗦的,若不是蜜姐,你想逢春一个年轻小嫂子,现在这社会风气之下,随便跑到路边小店打工做事,水塔街岂有这样风平浪静的?水塔街这几个里分,有城市以来的百年里,发生过多少惊天动地的事情。
但凡风平浪静,那不是忽略马虎,是信赖,是他们知道他们信赖的人在掌控,是他们知道没有谁会忽略人家日子,都知道吃饭穿衣、饮食男女,是人伦物理大事情。
今天已经警告过逢春了,她还是这样愚痴,蜜姐岂能不管?
说到底,逢春也还是一个混沌无知的。
说出来真是怕吓着了她。
逢春父母所在单位市油脂公司,哪来的?蜜姐家的!
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初,蜜姐家祖辈就在汉口做桐油,那时候就与外商做生意,那都是英国怡和,美国福中,法国福来德,日本三井与三菱一些正经老牌大公司。
抗战胜利以后,蜜姐的父辈又接着做,把储炼厂都开到汉口江边租界的*****路去了,厉景文经理这个名字,汉口桐油业谁不知道?!
是新中国成立以后搞公私合营,政府不断派进来干部,油脂公司不断改制分解,这才慢慢变成了公家的。
变成了公家的又怎样?油脂是有技术含量的生意,还是离不开厉家。
开玩笑,几代人,都学储炼油,都做储炼油,这是谁能够替代的?!
直到“文化大革命”
到来,厉家才被油脂公司的造**反派彻底拉下历史舞台。
造**反派发誓要把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和反动技术权威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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