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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村边颓平的土围子,父亲看到今天的田野里留着昨天的痕迹,殡葬仪仗死在路上,像一条被打烂了的巨蟒。
十几个冷支队的人用斧头刺刀劈割着死马的肉体。
清冽的空气里,游荡着一股股暗红的血腥味。
父亲听到胶高大队队长江小脚长叹一声,便恨恨地回了头,爷爷也回了头。
父亲看到爷爷和江小脚四目相觑,面上神色凄凉,疲惫的眼睑下,眼珠子都黯淡无光。
爷爷臂上的伤口恶化了,腐肉的气味四溢,不时把密集在死骡子和死人骨架上的红头绿苍蝇招来,江小脚脚上的绷带脱落了。
像一截肠衣样挂在脚腕上,那处被爷爷打出的伤口上还在流着一丝丝的黑血。
父亲看到爷爷和江小脚对视着,都好象要开口说话,但终究没说。
父亲也叹了一口气,便转回了头、去瞭望氤氲着辱白色雾霭的辽阔黑土平原,平原上那些屈死的冤魂正在号啕,父亲耳鸣如鼓,目光迷蒙中,看见冷支队的人搬着、抬着、提着一块块血淋淋的马肉走到湾子边来,在他们头上,一只乌鸦叼着一段马肠子,困难地往柳树上飞。
被拴在柳树上的胶高大队队员和铁板会会员合计有八十余人,铁板会员有二十余人,与胶高大队队员混着绑成串。
父亲看到有一个年过四十的铁板会员在哭泣,他的颧骨上可能是被手榴弹皮子崩出了一条大口子,眼泪就往那条口子里流。
在他身旁那个胶高大队队员用肩膀撞撞他,说:&ldo;姐夫!
别哭了,有朝一日去找张竹溪报仇!
&rdo;老铁板会员把头歪到肩上,用肮脏的衣服沾沾肮脏的脸,抽搐着鼻子说:&ldo;我不是哭你姐姐!
她反正是死了,哭也哭不活了,我是哭我们,我们原来都是临庄隔疃的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是沾亲,就是带故,为什么弄到这步田地!
我是哭你外甥,我儿子,大银子,他才十八,跟着我入了铁板会,一心眼替你姐姐报仇,可是仇没报了,就被你们给毁了。
你们用扎枪把他扎死了,他都下跪了,我亲眼看到他下跪了,可你们还是扎死了他!
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杂种!
你们家里不是也有儿子吗?&rdo;
老铁板会员眼里的泪水被愤怒的烈火烧干了,他昂着狰狞可怖的头颅,对着同样被细麻绳反剪了双肩的胶高大队衣衫褴褛的队员们咆哮着:&ldo;畜生!
你们有本事打日本去!
打黄皮子去!
打我们铁板会干什么!
你们这些汉jian!
里通外国的张邦昌!
秦桧……&rdo;
&ldo;姐夫,姐夫,你别发火。
&rdo;他的在胶高大队当兵的小舅子在一旁劝道。
&ldo;谁是你的姐夫!
对着你外甥甩他妈的手榴弹时就忘了你还有姐夫啦?你们共产八路都是石头fèng里蹦出来的?没有妻子儿女?&rdo;老铁板会员脸上的伤口因为激怒迸裂,渗出了黑油油的血。
&ldo;老头,你别一面子情理!
要不是你们铁板会绑我们江大队长的票,敲诈了我们一百条枪,我们也不会打你们,我们打你们就是为了夺回抗日的武器,壮大抗日的武装,走上抗日的战场,去做抗日的先锋!
&rdo;胶高大队的一个小头目忍无可忍地反驳老铁板会员的谬论。
父亲同样忍无可忍地用他正处在变声期的嘶哑喉咙苍声苍气地说:&ldo;是你们先偷了我们藏在井里的枪,偷了我们晾在墙上的狗皮,我们才绑你们的票!
&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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