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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在叭蜡庙里烧香磕头,供献香糙,看看无效,又到各家凑了点钱,在村中搭起戏台,请来一个糙台班子,为蝗虫们献上了三台大戏。
说是为蝗虫献戏,其实还是演给人看。
我父亲是那三台大戏的最热心的观众。
几十年后他还对当日情景记忆犹新。
他说那三台大戏是:《陈州放粮》、《捉放曹》、《武家坡》。
父亲对我们说当年演戏的盛况,四乡的百姓都来看戏,台下人山人海。
儿童的印象总是放大的。
我不相信在当时的情况下,荒凉的高密东北乡能集合起&ldo;人山人海&rdo;,在我的想象中,六十年前的那场为了蝗虫们的演出大概是如下的情景:在空旷的原野里,搭起一个低矮的土台子,台上活动着几个涂脂抹粉的人物,台下坐着或是站着几个无聊的闲人,还有十几个孩子,其中那个头上扎着抓鬏就是我的父亲。
在演出的过程中,那些蝗虫就蹦到舞台上,蹦到演员们的脸上,有的还蹦到演员们的嘴里,让他们无法开口唱戏。
也许是百姓的真诚感动了蝗虫,也许是刘猛将军的钢鞭发挥了威力‐‐最可靠的解释是蝗虫们同心协力地把我们高密东北乡吃成了&ldo;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rdo;‐‐它们终于开始迁移了。
这又是一个奇观。
看到这个奇观的就不止我爷爷一个人了。
十几个村中的老人,包括我的父亲,都给我讲述过蝗虫过河的情景。
我们村子后边是一条胶河,村子前边有一条顺溪河,蝗虫们要迁移,必须越过这两条河流。
大雨过后,河里又有了半人深的水。
蝗虫们当时都有三厘米左右长,脑袋硕大,背上背着两个&lso;小包袱&rso;(发育中的翅膀),正处在既笨又丑的跳蝻阶段。
让我们听听它们是怎样越过河流。
据说,那天,村里人都站在河堤上,观看蝗虫过河。
人们先是听到田野里响起了低沉的嘈杂声,然后便看到田野里抽搐起来。
光秃秃的土地上翻滚着蝗虫的浊浪。
蝗虫结成浪,一浪接一浪,涌到河边来。
小孩子们生怕大人看不到似地大叫着:来了来了,蚂蚱神来了!
这时,河里是滚滚的流水,蓝色水;河外是蝗虫的浪涌,红色浪。
大人们面色如土,痴呆呆地看着那蝗虫的长浪追逐着涌上河堤。
飒萨洒撒,沙煞嗄唼……一批接着一批,一列跟着一列,几千几万匹压着几千几万匹,层层叠叠,层出不穷。
爷爷心有余悸地说:如果蝗虫吃土,吃掉一条河堤也不算难事。
目睹了蝗虫过河情景的老人们补充说:蝗虫们互相搂抱着,数不清的嘴巴里往外喷吐着墨绿色的汁液,濡染着数不清的蝗虫兄弟。
数不清的蝗虫肢体相互磨擦着,发出惊心动魄的巨响。
在河堤上看热闹的人都吓破了胆,想逃跑,但是腿脚苏软,挪不动脚步。
话说那蝗虫的长龙在河堤上停顿了一会,好像整顿队伍一样。
龙体眼见着就收缩,变得坚硬、紧密,像一根根粗大松木,轰隆隆地响着,滚到河里去了。
河中顿时水花四溅,河面上远远近近都响起了水面被龙砸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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