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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王纷纷安静退避,不敢惊扰疲倦归来的皇太子,连一贯喜欢训导皇太子的大司命都捧着辟天长剑离开。
断臂支着腮,头颅正在金盘里小憩,眉间有极疲倦的神色——
不止是因为那一剑带来的力竭,更因为心力的交瘁。
几日之前,他刚刚做出了那样的选择:让海皇跟随妻子而去,自己带领军队前去支援复国军镜湖大营,击退来犯的靖海军团……将所有该做的都做完后,随着那一剑的挥落,他只觉全身的力量也随之消失。
如果能一直这样睡下去就好了……真希望就一直这样睡着,什么事也不去想,不要再去面对那数不尽的国仇家恨、社稷苍生。
那些东西,其实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过是西荒的一个牧民少年。
“快逃!”
睡梦里,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恐惧而惊慌,“快逃啊!”
——是谁……是谁呢?那样的遥远而熟悉。
“真岚,快逃!
快逃!”
那个女子的声音在耳畔,居然是在呼唤他的名字,绝望而恐惧,“帝都里的那些人来了!
不快逃的话……不快逃的话……”
话音截然而止,他看到一条白绫勒住了那柔白的咽喉!
“母亲!”
他终于看清了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失声惊呼,返身狂奔——垂死的人却张开了手掌,拼命摇晃,面目扭曲:“快、快逃啊!
真岚!
如果被抓回去……如果被抓回去的话,你、你就会被…永永远远的……锁在上面……”
那只手终于无力地垂落,母亲的眼睛永远阖上。
少年的他在西荒的黄沙瀚海里狂奔,恐惧、愤怒、悲哀、绝望,一重重的逼来,和身后追兵的马蹄声一样得得近在耳畔。
不行,一定要逃,一定要逃!
不然的话……就会被抓住,就会被永永远远的……锁住。
然而,不等他逃离,一条锁链从天而降,死死将他扣住,拖向了那些追来的魔鬼——他极力挣扎,却丝毫无法撼动那条黄金打造的锁链。
终于,还是逃不了么?
那一刹,他绝望地想:逃不了的话,那就做一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吧!
然而,时空在瞬间变幻,他已然置身万丈白塔的顶端,奢华盛大的婚礼正在举行——那一瞬,他看到了那条黄金锁链另一端系住的人:那个和他拥有共同命运的贵族少女。
她静静地低垂着头,珍珠面幕罩住了眉眼,宿命的黄金锁链沉重地缠绕着她,她并没有挣扎,被一寸寸的拖着,来到他面前,看起来如此柔弱又如此宁静。
他看着自己命定的妻子,忽然冷笑起来:原来,你也和我一样,是逃不了的么?
那个瞬间,他却看到她霍然抬起了头——她的眼眸在面幕后亮如星辰,绝决而果断,全无他想象中的那种柔弱。
“我要先走了。”
她对他微微一笑,毫无预兆地、她一仰身,轻飘飘地飞出了塔顶汉白玉的栏杆,在万众惊呼里向着大地坠落!
“不!”
他失声惊呼起来,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试图拉住那个堕天之人——然而,衣袖从他指尖断裂,她飞速地坠落下去,嘴角尤自噙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不!”
他嘶声低呼,死寂的眼眸因为震惊而雪亮。
他眼睁睁地看着黄金锁链那一端的人坠落向万丈大地,宿命坚不可摧的锁链在瞬间铮然断裂!
千重云气萦绕着她,凛冽的天风吹着她的衣袖,猎猎飞扬,让她看起来仿佛一只展翅飞去的白鹤——她、她居然……居然挣脱了?居然逃掉了!
原来……她和他,毕竟不一样!
梦里的景象开始紊乱,无数记忆的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出,排列成难以解读的种种方式——百年前,她高高举起他的头颅,在即将沦陷的帝都城头对着子民高呼;九十年前,赴死的前夜,她在紫宸殿与他告别;几十年来,在这个虚无的城市里,她和自己说着一些开心或者平淡的话,宁静的时光就如头顶的流水一样无声无息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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