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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抗突然想起,刚见他时他尚安然而眠,而身边箱笼上,放着尚有余温的漆碗药勺在。
“士玄、士仁,你们赶紧去河边舟里,把里面箱笼床榻都搬来。”
陆抗急急吩咐。
“何用?”
陆晏疑惑道。
“快去,不要惊动他人。”
陆抗下令。
四个大小不一的箱笼搬到,铺展开盖,居然装得满满当当,陆晏陆景开始挑拣。
拿出杯盏碗钵时,陆抗走近翻看,一眼就看到了半箱堆叠的帛袋,上面用显眼的隶书写着药名。
“陆喜,你看这些药草,可否称用?”
陆抗喊来军医。
军医赶忙过来,拿起灯盏细看:“紫苏、防风、柴胡、玄参……”
喃喃数过,惊喜道,“是这些,正是对症的药草。”
陆抗吁出一口气:“那还请先生按方,尽快煎煮。”
说着,余光扫到箱旁的一堆碗钵,发现药杵、石碾、陶垆、碗勺也是一应周全,愕然补充道:“这里就能进行。”
众人忙开,陆抗拨亮几簇灯火,仔细打量翻拣过的箱笼,除饮食器皿、药草药具外,还有锦绣丝帛的内外衣裳、巾帻革带、笔砚墨锭,末了一箱,还端放这绢布包裹的一把半旧鸣琴,红漆彩绘上泛出匀细的裂纹。
拨弦两声,琴呈正宫调音,雅正高亮,陆抗想起昔时在吴郡府宅,他亲临家塾督导诸子学业。
稍长的陆晏陆景一本正经地背儒经,而陆机偏爱诗文骚赋,常膝横一把琴,起调将经文唱诵出来。
虽斥责他玩闹,但也觉得新奇有趣。
而今戎马多年,这样天伦叙乐,想来真是恍若隔世了。
风入帐中,灯火猛一跳动。
陆抗抬头,见陆晏沥出药汁,端到病榻前,于是开始收拾器物,继续细细翻看,仍疑惑道:“是谁相救士衡,待他这样用心,”
顿了顿,又一叹:“却又丝毫不留行迹。”
天明,旗挥破风,响鼓阵阵,雄烈战声传入帐内。
陆晏在理简牍文书,转眼看到陆机迷蒙睁开眼来。
“士衡,可算醒了。”
陆晏高兴地凑过去,俯身问道。
陆机仍不太清醒,他感觉一直身在船中,晃晃悠悠,如同幼时熟悉的感觉,身边一直有人吟唱和絮语,牵动他不至睡沉过去,而后船却着起火来,烈焰呼啸蔓延,煎熬至极又无处躲闪,只得随烧毁的船沉到冰凉水底,在湿软淤泥中沉陷、窒息,直到被突如其来的峥嵘鼓角震醒。
“你去告知父亲。”
陆晏遣走一旁的陆景,按了下陆机额际,轻声道:“父亲说了西陵的事,士衡,你太决绝,何必置自身于死地?”
听陆景相问,陆机回过神来,淡淡一笑,尽力出声回道:“无奈之举,何况我带符印出使,本就置身死地在。”
“何出此言?”
陆晏不解。
“与其在朝中无辜被害,还不如战事中忠烈亡身。”
陆机目光清明了些,打量一圈周围,问道,“这是父亲营帐?”
陆晏点点头,详说了昨夜的偶遇,觉得事有古怪,就问:“你知道是谁救了你吗?”
被陆晏一问,陆机开始回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摇摇头道:“不知。”
刚说完,视线碰上不远处的一张红漆鸣琴,与帐中墨黑漆色的案几座榻格外不符,隐隐觉得在何处曾弹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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