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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太平道:“我……咳,识字不多。”
“他叫张默,是奴产子。”
张汤道,“他的祖父犯过死罪,赎为城旦,他父亲没入官府为奴,他生下来就是官奴,逃过几次,于是被髡钳械手足,吃了不少苦头。
后来大概是在筑宫室时被淮南王发现,将他调到淮南,免为庶人。
这是当年他祖、父的案札。”
冯太平奇道:“这个淮南王怎么什么人都要?一个官奴,能有什么本事?”
“他……他是留侯后人!”
汲黯忽然拿着木牍惊呼起来。
“对,他是留侯曾孙。”
张汤道,“他祖父原已袭爵,就是因为这个案子失侯下狱。”
冯太平莫名其妙,道:“留侯?什么留侯?”
张汤冷冷地道:“高祖最器重的谋臣:张良。”
“汉家待功臣薄。”
淮南王看着远方,道,“你曾祖父是汉初功臣中我最钦佩的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矜不伐,功成身退,可结果呢?他得到了什么?从建国伊始,他就遭到元从功臣的排挤。
他的不幸就在于他太清高了。
我见过他的画像,他本是韩国公族,清雅高贵,如神仙中人,难怪和那些起自丰、沛的织席屠狗之辈格格不入。
他们嫉妒这个文弱清秀却能使高祖言听计从的年轻人,他只言片语的计策,效力往往超过他们多年的鞍马劳苦。
他们是‘功狗’,而他是帝师……汉初群臣中,大概只有淮阴侯能和他不卑不亢地交往,因为他们是一类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想必也知道,所以成功不居,放着富庶的齐三万户不要,只要了一个不起眼的留。
即使如此,最后还是免不了被朝政所累。
高祖宠爱幼子如意,留侯不赞成废长立幼,但也知道为人臣者不能卷进这种家人父子的纠葛,于是托病不出。
可是吕后软硬兼施,逼他出主意帮助太子,留侯迫不得已,出了个商山四皓之计,终于止住了高祖的易储之念。
后来孝惠登基,吕后感激留侯,却又给他带来了更多的祸患——他成了拥刘群臣眼中的附逆者。
即使他推却过吕后无数金玉赏赐,即使他在垂拱时期一直称病不出,即使他长期赎罪般地辟谷断食、断绝了几乎人世所有享受……”
“别说了,大王,”
张默转过脸去,身子微微颤抖,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
“为什么会是这个人?”
汲黯皱眉道,“他们家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当年留侯淡泊名利,亲口说:‘愿弃人间事,从赤松子游。
’于是辟谷断食,道引轻身……”
“轻身?”
张汤道,“等等!
你说张良学过轻身术?”
汲黯摇摇头:“传说而已。
不知为何,开国功臣中,关于张良的传说是最离奇的。
什么东海君、黄石公,无不诡异奇特,不可索解。”
冯太平奇道:“辟谷断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干吗不吃东西?不吃东西人不得饿死?”
汲黯道:“这也是他很奇怪的一点。
我朝大定之后,他就开始辟谷,一直到吕后称制,出于感激,对他说:‘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何必自苦如此?’于是强迫他进食,他才勉强吃了一点。
不过据见过的人说,他吃得并不舒服,甚至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后来吕后也就不勉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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