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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音回来时,桌上的午饭吃到一半,阿音去厨房盛了一小碗白米,一面夹菜一面同李十一讲述缙云山老墓一事。
诸人没什么言语地听了,唯独阿罗在“阿平”
二字蹦出来时停下筷子,深深看了阿音一眼。
用过饭,李十一未交待下一步便回了屋,掩门筹备了一整日,第二日只在房内简单用了几个馒头,待天边布上彩霞,才掌着略肿的眼皮子自里头出来,手揣在裤兜里小步颠着下了楼,身后跟着轻装简行的宋十九。
阿罗在晚霞的余光里听戏,留声机一圈一圈地转,咿咿呀呀的嗓子吊着她温软的目光。
李十一提步走过去,环绕半圈:“阿音呢?”
五钱在桌边翻着一本兵书:“同阿平先生吃饭去了。”
阿罗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抬眸看向李十一:“要上山么?”
她顿了顿,又道:“她大抵不晓得你要白日去。”
她不知自己为何鬼使神差地替她解释了一句,这话在李十一同阿音的关系里显得有些多余,也衬得她自己有些多余。
李十一拧了拧眉头,眨了两下眼,最终未说什么,只问阿罗:“你去么?”
阿罗以手支着下巴,忖了忖,道:“如今神荼令在你手里,我是不起什么功用了。”
她将眼神落寞地沉下去:“我等她。”
这是她说过最卑微也最固执的一句话,她守候阿音守候得足够久,久到她不敢确定这是不是最后一回。
李十一动了动嘴皮子,而后封闭了唇线,无风无浪地“唔”
一声,越过她要往外走。
影子掠过阿罗面上时,她听见阿罗以极低的声音唤了一句:“阿蘅。”
李十一停住步子,阿罗什么也没说,又将身子缩进太师椅里,侧耳认真地听着曲子。
但李十一极其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安。
她低了低优美的下巴,未将手抽出来做出什么安慰性的动作,只回了一声:“嗯。”
她未再否认令蘅的身份,阿罗踏实了许多,目送李十一长腿一迈,同宋十九前后踏出门槛。
古老的小楼又静了下来,戏曲的唱腔华丽而荒唐,嗓子将几百年的悠长吊起来,一层层拔高,停在情意的最顶端。
白日的缙云山雾气缭绕,似打翻了承载云朵的容器,散乱地充盈在林间。
李十一同宋十九按着阿平的指引,避开昨日布有阴阵的地方,沿小路直往西南面去。
李十一一面走,一面在路上作了标记,确认未走回头路,又依着记号转了一小圈,往风水上佳处寻去,终于在一弯横水前找着了阿平口中的墓穴。
说是老墓,却是一个杂草掩映的山洞,洞外横着一人高的巨石,石下汪着泥泞的水荡子,足有一人高的草杆子自水中拔出来,守卫兵似的驻扎在门口。
李十一自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利落地将野草薅了砍尽,再同宋十九合力将巨石推开,只推了一小个缝,二人便闪身进去,“嚓”
一声硫磺味儿乍起,火折子将小小的简易火把点燃,微弱的光线影在石壁间。
南方到底不一样,石缝里干燥得很,洞十分小,也异常简陋,没什么甬道同壁龛,一旁好似塌过方,零零碎碎堆着些石子,里头却是一个乡葬形式的黄土坟包,突兀而抢眼地杵在洞穴正中央。
坟前没有墓碑,甚至连块木牌也没有,孤零零地凸起,诡异而悲凉。
无名无姓无生平,这样的孤坟在乡野里十分常见,可这一座立在着意掩藏的山洞里,坚硬的石壁似给它反射追光的陈列室,钢铁一样的色泽似极了围守它的铠甲,甚至连呜呜的风声也成了心有戚戚的绝唱,草木是它唯一的装饰品,又是唯一的陪葬品。
一种巨大的坚毅和悲怆自坟上袭来,打在李十一肩头,令她不由自主地停下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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