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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部尉衙署的市容掾是个新辟的职位,市容掾蒋岸字谷陵,长沙郡人,据说年少时业儒不成便去学剑,一手刀剑双行的武艺很得道上兄弟称赏。
只是此公运道不好,几次卖身投靠都因为得罪同僚、怒而杀人而不得不潜逃回原籍,这次被辟为北部尉的市容掾,还是洛阳丞曹公爱重他一身刀剑功夫的缘故。
有此一项专才,蒋岸蒋谷陵便不似他的同僚们那样,整日带着粗笨的五色棒行走,而有了棘手之事,也是首先由他出马。
就比如现下。
打量着面前一群布衣短褐、围绕着土夯道坛礼拜的百姓,蒋岸坐在马上轻蔑地笑了一声,整个大汉不迷信鬼神之说的人物寥寥无几,但是他蒋谷陵绝对要算是最彻底的无神论者。
带着一种天然的俯视性的优越感,他止住了身后蠢蠢欲动的部下,轻咳了一声。
只是这一声咳嗽,就足矣。
原本还在坛下祝告的人纷纷站起身来后退几步,给这处设在巷子口空地上的道坛空出偌大的地方。
满意地低笑一声,蒋岸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抖开来朝着人群面上一晃:“本官乃洛阳丞曹公新辟的市容掾,奉曹公之命,来此办理十日前近畿客商被伏杀一案,尔等不得走动,谨守民人本分,静听本官发落!”
说起来,自从好几位夜游的勋戚贵家子弟甚至宫中大貂珰的亲眷因为犯了现任洛阳丞的禁忌,就被一顿五色棒拷打到不成人形,这威风既然立下,小小的北部尉衙署在洛阳丞的支持下就差不多侵占了大半京兆尹的职权。
原本只是个巡街捕贼的小衙门,如今事权却陡然膨胀,把亲民官的本等也兼上了。
这种部门间事权的混乱,也是一国名器轻授于臣子后的必然结果,套用后世某些键盘政治家间流行的语言,就是这一朝的体制已经出了问题,急需人类文明的普世灯塔来照耀一下。
在道坛前礼拜的人,不是城里的帮工店伙,就是近畿的农人蚕妇,对于大汉律条与官制肯定是不懂的。
然而“民不与官斗”
这样充满着小民求生智慧的金科玉律,却是一个个都烂熟于心,蒋岸的几个部下走上来喝呼着叫他们一个个列队站好,虽然民户不比军伍,乱哄哄地闹了一阵,却还是乖顺地靠着巷子边上立成了几排。
蒋岸也不在乎这些苦力和农夫,只是仰了仰头,朝自己带来的这支小队打了个手势。
便有一个疤脸的汉子哈着腰凑近了来,和这伙名为吏目,实际上和精兵也差不多少的武卒不同,这疤脸汉子不但脸上有一道蜈蚣样的长疤横穿了鼻梁,就连左腿都是跛的,居然也能骑着马跟了这么多路程,本身就是个异数。
要是老行伍出身的,更看得出这疤脸汉子那副罗圈腿,分明是经年累月骑马落下的根子,压根不像是京畿地方出身。
懒怠多说废话,蒋岸鼻尖朝着人群一撇,道了声:“轩六,你自己仔细看清楚人犯是哪个吧。”
便不再言语,只将手按在了腰间佩刀上,颇有深意地打量着面前这些微微瑟缩着的平头百姓。
轩六哈着腰道声好,随即转过身来,拐着脚朝人堆里凑过去。
他这人本来相貌就不出众,脸上的老疤瘌又破了相,看着和山里的木魈鬼怪也差不多了。
几个年迈的妇人本能地就将带来的孩子眼睛蒙上,饶是如此,还是有几个孩子被这一副尊容吓得哭了出来。
轩六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人物,此刻性子更躁,听着这些黄毛稀疏的小萝卜头哭闹的声音,心头更是不快之极。
他骂骂咧咧地就朝着最近的一个孩子一巴掌甩下去:“哭个卵蛋地哭!”
心思清明却又无力与官府作对的人,已经预备好了听那一声清脆的巴掌,与其说是打骂孩子,还不如说是打在他们这些大人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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