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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十一同芸芸跳了三支曲子。
尽了兴,一行人又同来时一样乘车离去。
租的公馆在法国公园南边的辣斐德路,穿过种满法国梧桐的柏油马路,洋车停进车库里,修剪精良的花园将三层高的红砖洋楼围住,只剩电灯静谧的昏黄的光线。
众人没了力气谈笑,揉一把脖子便打了招呼回房,红木楼梯噔噔响了几回,公馆里又回复了宁静,中西结合的家俬结合了东方旧国的古板和大洋彼岸的傲慢,连木质的香气都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垂吊的风扇拼命地刮,吚吚呜呜地仿佛在哼着小调,李十一自浴室里出来,松松裹着屋子里备下的香槟色真丝睡袍,丝绸凉快也不凉快,下身如穿着风一样不实在,偏偏腰肢和胸脯又极服帖,行动间拉拉扯扯地描摹她身体的曲线。
她抬手用力擦着湿哒哒的头发,正要掩门歇息,却见楼道里隐隐亮着光,她出去一瞧,宋十九的屋子虚掩着门,里头只剩皎洁的月光。
她迟疑一瞬,敲门无人应,便索性推门而入,竟是空无一人。
李十一有些诧异,巡视一圈,书桌上有未读完的书。
她慢步上前,就着月光扫了两眼,正要抬手将窗户关上,视线里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底层的花园里暗香浮动,宋十九衣裳也未换,仍旧是深蓝的长裙同两寸高的高跟鞋,在院子里将胳膊支成半圆,进进退退地跳舞。
一头卷曲的长发轻轻拂动,发梢偶然随着她的动作跳动,带了些少女遮掩不及的雀跃,大多数时候她的动作是规整甚至有些死板的,前几步后几步,一丝不苟得略带笨拙,没有半分偷似李十一方才的翩翩风姿。
李十一望着她,将擦头发的手垂下来,水渍将背部的丝绸打湿,拓下蜿蜒的曲线。
宋十九的脑袋跟着律动左右晃了晃,好似自个儿在打着节拍,一曲终了,她像芸芸一样牵起裙摆,足尖交叉,弯腰行了一个十分优雅的告别礼。
李十一笑出声,抱着胳膊斜倚在窗边,指头上下抚了抚细滑的丝绸袖子。
宋十九停了下来,埋头琢磨着往回走,李十一弯了弯嘴角,抬手将玻璃窗关上,转身回了屋。
第二日李十一醒得迟,下楼时宋十九正咬着一个皮儿薄汤稠的蟹黄小笼,一口咬下去汁液蹿出来,烫得她张嘴呼气,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李十一蹙了蹙眉头,坐到一旁问她:“这么急做什么?”
她讲话时带着糯糯的鼻音,仿佛昨儿休息得不是很好。
涂老幺端着饭碗自壁炉旁走过来,啃一口生煎冲她笑:“你们说,这壁炉同咱们的炭盆子,哪个暖和?”
李十一给自个儿添醋,没工夫搭理他,宋十九道:“你若想晓得,冬日再来一回便是了。”
涂老幺坐到一旁,笑得勉强:“可不敢再来了,这西洋玩意儿你涂哥是无福消受。
就那电风扇,长得同血滴子似的,昨儿在我脑袋上晃了一宿,我生怕它落下来,瞪它瞪了好一会子,敢情,睡是没睡着,竟是瞪晕过去的。”
宋十九听得直乐,小鹿眼一眯一眯的。
李十一滚着一个鸡蛋,对上她的目光,同她挑了挑眉,她甜津津点头,李十一便埋头仔细地剥起来,三两下剥得白白嫩嫩,搁到她碗里。
涂老幺见宋十九吃得香,也想讨一个,李十一却置若罔闻,低头抿了一口粥。
涂老幺叹气,听李十一问:“阿音同阿罗呢?”
“一大早便出门儿了,说是要寻什么‘四大金刚’吃去。”
涂老幺夹一筷子咸菜,“还吩咐五钱送了这几屉汤包生煎回来。”
“她们两个?”
李十一怔了怔。
“可不是?”
涂老幺也纳闷,“这没几日,好得跟穿一个裤子的姊妹似的,出门时阿音崴了脚,傻阎王牵她,你们猜怎么着?她竟依了,还道了多谢。”
“音大奶奶!”
他瞪着眼睛强调,“平日里我但凡伸手搭一把,她能啐我一鼻子。”
“你是汉子,阿罗是姑娘,自然不同。”
宋十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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